那只老鸟
\n文/胡紫仪
\n槐花乘着风簌簌飘落在青石板上时,我总会想起它。
\n院角里栽着一棵老槐树,高高的枝丫上悬着一只歪斜的草窝,那草窝已经松垮了,几丝杂草垂坠着,像一封被反复展读又揉皱的信。这曾经是那只老鸟的家。
\n它已是上了年纪的,整日都栖在槐树的矮枝上,深褐的背羽隐约泛着灰白,是枯叶发酵后的颜色,风过时便微微颤动。它从不啁啾,只是呆滞地望向远处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\n起初,我并未注意到它。人总是善于追逐流光溢彩的造物,这老鸟实在太过平庸,甚至是格外不起眼。瑟缩在树叶间,简直与那些槁枯腐荄无异。
\n直到有一日,我在树下闲坐,见它从枝干上跌落下来,枯瘦的身躯重重撞上晾衣的麻绳。它哀鸣了一声,干瘪的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似的,随即奋力拍打双翅,踉跄着飞回原处,飘落了几根分叉的残羽。我才惊觉它不栖在高处的缘故——大约是因为眼睛坏了。
\n邻居告诉我,这只老鸟在这儿安家已有3年多了,不怕人。3年前,它和另一只鸟还是成双成对的,后来不知怎的,就剩下了这一只老鸟。从前,顽皮的男孩子们总爱拿弹弓射它,兴许它知道他们打不中,索性它也不躲,石子从橡皮筋上崩出去,“嗤”地擦过羽毛,它只好抖抖身子,依旧固执地立在那里,成为一块没有存在感的路牌。
\n我开始留意这只老鸟。午后,我在离它不远的枝干上放了一小盒香瓜子,然后躲在树旁观察。它来了——它飞行的轨迹像一段快要断开的虚线,整个身子向前趔趄,翅膀仓皇地张开,趔趄着降落在枝头,最后笨拙地收拢。它的喙有些歪了,还有些破损,每当它用力咬合时,喙间的裂缝若隐若现,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老鸟进食时总要歪着头,脖颈的羽毛随着费力吞咽而颤动,露出底下淡紫色的皮肤。
\n有一回,我见它居然站在树下,叼起一粒果实,却怎么也吞不下去,只得吐出来,再啄,再吐,再啄,几番尝试后终于放弃了。它只好蹒跚着跳到水洼边,喝了几口水,又飞回树上。
\n槐花落了,邻居也搬走了,只有它还留在老地方。雪落在它的身上,白色遮盖了深褐色,变成了雪塑的鸟。我以为它冻死了,走近看时,它却突然睁开眼,那是一双蒙着一层灰白的翳的眼睛,像盛着两汪静止的雾。可那眼里竟还有一丝活气。我喂给它些食物,它却不理会,只是将头埋进背羽里。
\n雪化了,那些被寒冬悄悄藏起的事物,正从大地的褶皱里渗出光亮。可是老鸟的羽毛更黯淡了,稀疏斑驳的羽根处绽开粉红的皮肉。它开始无休止地嘶鸣,像是在呼唤什么。新搬来的邻居嫌它吵,第一天就拿着竹竿敲打树枝,要赶走它。可是它每次盘旋了一会儿,又落回原处,依旧叫着。
\n清晨,我发现那只老鸟躺在树下的草丛里,身子已经僵了。它歪着头,眼睛半睁着,残喙啄向虚空。我用手帕轻轻把它包起,埋在那棵槐树下,心想:它到底在等什么呢?是等那只再也不会回来的伴侣,还是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?
\n老槐树又发了新芽,一簇又一簇的白风铃垂在嫩绿的叶间,在微风里轻晃。
\n老鸟不在了,可它的等待却还立在枝头,像一根刺,扎进这春光里。
\n最新股票配资app官网
聚丰策略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