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俩
\n文/王纪伟
\n月初是出纳的噩梦。
\n单位的电费、水费、电话费需要缴纳,附带的就是开发票填单子,加上刚刚结束一个培训班和论坛,无数的发票、单据、方案、合同像是准备压死骆驼的稻草,杂乱地堆在我的办公桌上,我一边归纳整理,一边查漏补缺,恨不得把自己分成10个人。
\n就在这时候,我妈给我打电话。
\n我在几张发票下边找到响铃的手机,点了接听。
\n“喂,有啥事?我这边忙得很!”
\n“没啥事,我放假了几天,去重庆看看你,有点想你了。”
\n她在苏州厂里上班,一个月可以休息四天,如果当月没有休息,可以攒着集中休息。
\n“重庆太热了。我也没啥事,你别来了。”我的语气生硬,刚说完,就有些后悔了。
\n“我都快到火车站了,不过没买票,到了看看票。”她声音里没有抱怨,平静得有些怯弱。
\n“行吧,你没在手机上买票啊?算了算了,我给你看看票,先挂了。”
\n说完,我离开工位,把自己从各种单据的漩涡里拽出来,走到窗户边,开始看票。
\n临时买票,无论直达还是中转,都没有票。我又打开另外一个软件,开始看机票,正在看,她发了微信消息,是一张截图,告诉我给她买这两趟车就行。
\n我看了一下,先坐高铁到上海,然后换乘慢车,20多个小时站票到重庆。
\n莫名的有些生气,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着急。无论说了多少遍,现在没必要过于委屈自己,但她还是习惯吃一些没必要的苦。
\n我没回复她,给她买了机票,把订单截图发给她,顺带发了一句:“票买好了,我去忙了。”就又回到工位。
\n只要我说忙,她便会“识趣”地不再发消息,这是我们俩几次争吵后形成的默契。
\n忙到下班,我直接去机场接她。到机场后,等了半个多小时,看到她出现在出口。
\n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,上身是一件洗得泛白的浅粉色短袖,背的包是上次回老家我给她买的,里边不知装了什么,把包带儿坠得很长,也把她坠得很矮。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食品包装袋,我接过来,里边装着几个饼干和咸鸭蛋。
\n我没说话,走在前边,她跟着我,出门打车回家。
\n重庆这几天已经四十多度,回到家,我把客厅里的空调打开后,转身进了她要住的卧室,把卧室的空调也开了。空调老旧,没办法动扇叶,以我对她的了解,空调遥控器她不一定弄得清楚,也不会主动问我,一旦风吹得难受了,她大概率会关了空调,热醒了再开开,所以我站在床上把扇叶扒拉上去,让风吹天花板。
\n回到客厅,她在逗我家的猫,三只猫躺在地上敞着肚皮让她摸,嘴里喵喵叫着,感觉比我更像子女。
\n“今晚不做饭了,太晚了,我点外卖了。”
\n“行,你点的啥?我可不能吃辣,上回吃辣火锅,回家就拉肚子。”她起身坐在沙发上,猫还在撒娇,不过听到对话和它们无关,就起来自己玩去了。
\n“不辣,点的面条,上车饺子下车面,也算给你接风吧。”
\n“咦,还接风。”
\n我没接话,去阳台上铲猫砂,她看我忙,就进卧室整理她的包,从她的小包里掏出了衣服、和洗漱用品。
\n屋里又陷入沉默,对于她的到来,我其实不太适应。从大学到现在,习惯自己独来独往,日复一日地过着,突然屋里多个人,虽然是至亲,但我还是觉得不自在,聊天不知道聊些什么,日常的生活节奏也被打破,加上最近工作压力大,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螺丝松动的跳楼机,一不小心就会失控,会说出一些带刺的话语,她会伤心,而我会后悔。所以,我选择沉默,而她,像是担心自己的到来不合时宜,也沉默着,整个房子安静得能听到猫的脚步声。
\n还好外卖送到,我俩简单吃了饭,收拾一下,我就以太累为借口回了自己的卧室。房间不隔音,能听到她在外边洗漱完,又在逗家里的猫。上次她来,我把三只猫名字一一告诉了她,但她每次还是小黑、小白、小黄地叫,猫虽然被叫错名字,但还是会有回应,她玩够了,也进了卧室。
\n第二天是周六,我醒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,侧耳倾听,外边安静得很。她是不会晚醒的,这么多年,春夏秋冬,天南海北,无论她在哪里,都是六点之前就会醒。我本以为她会在外边做早饭,但出卧室找了一圈,没见到她,便发去消息:“你去哪了?”
\n“找不着路了。”
\n不知怎么回事,我又有了昨天她让我买无座票的情绪——莫名的愤怒和无可奈何的着急。
\n我打电话过去。
\n“你搁哪嘞?”
\n“我也不知道啊,就出来买菜,跟着人走,就走不出来了,找不着你家门。”
\n“你说一下你前边的楼是几号?或者问问楼里边坐着的人是几号。算了算了,你给我录一个你周围的视频。”
\n“中,你等会。”
\n我把电话挂了,一会儿,收到她发的视频。
\n“我知道了,你走隔壁小区去了,你别动弹,我去找你。”
\n外边已经是大太阳,刚出门,我就开始出汗。从我家到隔壁小区,要上个很长的坡,我一步步爬,爬到三分之二的时候,看到了她。
\n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,身边放着几个袋子,眼睛看着前边发着呆,身子佝偻,像一个村口里坐着发呆的老人。
\n这些年,我在重庆,她在苏州,和同事偶尔聊起她,出现在我脑子里只不过是个有些土气的中年妇女,但不知不觉间,我已中年,而她正在老去。
\n这坡上没有阴凉,太阳照得我眼疼。
\n我走到她旁边,她才看到我,站起身准备提东西,我快了一步,把东西先提了起来,她买了半个西瓜,还有肉馅和芹菜,看来是要做饺子。
\n像昨晚上接到她一样,我走前边,她跟着我。刚走一会儿,她就落下了一段距离,我停下来,等到她。她到我身边,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,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我身上。就这样,手臂如同一根脐带,我带着她,往前走。
\n一路上依然无话,但我知道,所谓的不自在也好,不习惯也罢,像气泡一样消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。
\n现在,我只想快点回家,吃她亲手包的饺子,然后发个朋友圈,告诉我的朋友们:我妈来了。
\n作者简介:王纪伟,供职于重庆文学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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